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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都愛看:鄉村露水故事(十三)

  • 來源:互聯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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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4-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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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群膀大腰圓的工人中間,二玲瞅著亭亭又玉立。細細的毫毛在車間窗口斜射進來的陽光下跳動著青春的光芒,連混在陽光里的那些灰塵都帶了點二玲的味道,吸進鼻子里,然后到分心肝肺那快溜兒,這家伙扎得少秋小裴心也亂七八糟,吃好嚼貨也不得香睡覺那也費勁巴拉的。

  咋整咋整?問天天笑問大地大地樂開花。還能咋整,該咋整就咋整就完了。小裴少秋和二玲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倆人的飯盒就并排放在一起,把對把,就像兩只胖鴛鴦臥在那兒,看著就是成雙配對的。而且,二玲就算不吃肉現在打飯的時候也要排骨了,甜蜜蜜甜蜜蜜我爸排骨夾給你啊,我的那個郎兒君啊。甜蜜蜜甜蜜蜜,我把那個咸菜全給你啊全給你,我的那個心尖尖上的小鈴鐺兒呀么小鈴鐺。

  二玲這廂,讓愛情整的蒙頭轉向且不必說。

  第72節

  大隊書記在大喇叭里說了,婚姻法說了哈提倡晚婚晚育,不到歲數不給登記,生了孩子也上不去戶口。威逼利誘手段用盡,小房身人還是無視婚姻大法。大閨娘家家的,都十七大八的了,要是還沒打對面定親,那可是大事不妙,好人家的好小伙都讓人給搶先了。都說女大三抱金磚,可是一般人家還是都喜歡男的大個幾歲,要是女孩子二十四五還沒有對象,上哪兒給你劃拉個二十七八的單身男大好青年去啊。所以,大姑娘找對象,先下手那肯定為強啊,最起碼先下手不吃虧兒啊。此時李大玲已經跟后該小田私定終身暗通款曲了。小房身人誰都知道這個事,兩家父母都沒整啥景出來那就是默許了。那老李家按順序來就自然輪到李二玲這盤菜上桌僅供觀賞,完了定價出售了。

  二玲正和四眼小伙倆在濃情蜜意處,她媽托人給捎了口信,讓她請個假回家,說有事,捎信的人了,你媽沒說啥事,反正找急忙慌的。二玲一聽,趕緊地。

  回了家才知道,原來是去打對面。二玲長這么大,第一次旗幟鮮明氣勢磅礴無視她媽的老虎凳辣椒水大刑伺候啥的,你就是說破老天,我也不打對面。

  最后她媽說你不說出個只狗貓鼬來救非給我打對面不可,操你個媽出來地,你還反天了你。小騷B玩意,我能生你我就能掐死你,不信你就試試,上幾天班你還長豬腰子了,豬腰子老正了你還……

  二玲只好把四眼小伙供了出來。二玲她媽一聽,小伙家是市里的不說,而且現在二玲老板是小伙親叔,立刻老核桃開心花笑的核桃紋更深啦。就知道二玲是個好樣的,她媽說,你先回廠子,過幾天領回來,讓小房身人開開眼界,看看母二玲自己個兒找得對象,震他們一震。老李家能震乎小房身的人和事,除了三玲上了重點高中,就靠你二玲了。肩負著光宗耀祖的重任,二玲回了廠子。

  你還別說,沒幾天,二玲和小伙就從小客上手拉手下來了。小房身人能接受背后男盜女娼可是當面勾肩搭背那就要口伐唾沫星子淹死人了。更何況,女主人公是這幾天風頭正漸的二玲。你沒聽二玲她媽牛B哄哄的到處胡咧咧呢。說二玲這下可要進市里享福了,沒準我也跟著女婿借光,上市里呆幾天去。旁邊二奶奶說了,你去市里?市里人上廁所都不出屋,你拉個屎,別再把你家姑爺還有親家給熏死。這回見了二玲和傳說中的市里戴眼鏡的人一起這么不正經的下車,立刻奔走相告。等到了村最東頭,就變成了二玲在服裝廠已經讓人給睡了三個多月了。

  準兒準兒的姑爺前腳剛一進屋,后腳二玲她媽立刻抱柴禾燒火揍飯。

  熱氣熏得二玲她媽清鼻涕要溜下來,二玲她媽拿手一抹,然后往油漬麻花的圍裙上一擦,接著炒豬肉燉粉條。又從西屋鍋里撿肉包子出來,大白肉包子上立刻沾上幾個黑手印,不過就地一個包子遭殃,后面幾個還是白白的包子模樣。不過包子越白越襯得二玲她媽手指蓋兒里的黑泥觸目驚心,連看慣了的二玲都覺得刺眼的很。趕緊拉著又勇敢又俊俏的眼鏡版少秋進了里屋。

  里屋看得出來是收拾了一番的,但是,柜子上的長期摸出來的黑印不下死力氣是擦不掉的,燈泡上常年積攢的蒼蠅粑粑,炕頭墻上老李頭長期不洗頭靠出來的頭油印子,炕梢炕席底下塞著的黑乎乎的抹布,過年前兒貼得抬頭見喜,漿糊兒干了就不掉了一半下來,上面落得灰能有半個大錢厚,順著那個灰往上看,賴蛛蛛兒還拉個網,網住不少灰,要不估計就得有一個大錢厚的灰讓抬頭見喜不是見喜而是見灰了……被褥都疊好了摞炕梢了,往炕沿上一坐,二玲立刻聞到一股子尿騷味,尿炕精小弟尿完爹媽也不舍得打,尿完在上面鋪個小墊子也不耽誤睡覺,累積下來的尿騷味真是疊起來也遮不住啊……在眼鏡背后的眼睛審視的目光里,二玲突然覺得自己非常熟悉的家變得那么陌生,那么地埋汰,那么地丟人……回頭再看看自己的媽,頭發上還帶著柴火葉,笑出來的牙焦黃,一說話人家就能聞見今天中午家里吃的是韭菜……

  正好要吃飯的時候三玲從學校回來了。三玲看見二玲帶回來這么個類讀書人,心里也覺得挺高興的。總算二玲不再那么丟她的人了。于是吃飯的時候三玲一邊吃包子一邊跟活躍氣氛,跟她小弟說,老弟我給你說個事哈。說曹操有八十萬大軍,吃咱媽包的包子,吃著吃著吃著吃著就吃出一塊碑來。上面寫著幾個大字,你猜是啥字。飯桌上的眾人都被吸引住了,等著聽下文,小弟當然一副懵懂樣兒,問啥字啊你快說三姐。三玲滿意的看著大家,說,上面寫著——離餡還有三十里。幾個鈴鐺的媽笑得哈哈的,操你個媽出來的,你沒吃著餡咋地?二玲和三玲都看見,小伙的筷子隨著那句操你個媽頓了一下。

  后來,二玲再回家時就沒精打采的,而且瘦得都抽條了。二玲她媽還看不出眉眼高低的直門兒問,二玲,我可告你哈,你別讓人揣著雙身子嫁人。跟那頭說說,趕緊找個中間人說說啥的,可得張羅了。二玲抬頭看了看她媽,大眼睛在瘦瘦的瓜子臉上直咣當。終于憋出一堆眼淚,黃了,他說他要去新加坡了都。早黃了。都黃了。

  二玲她媽一開始沒反應過來,等緩過勁兒來,一拍炕沿,操你個媽出來地,咋地,他說黃就黃了?還有沒有王法了。他說咋地就咋地。咋地,擁啥玩意兒黃,說個里表出來。操你個媽出來的,你個熊樣兒,他說黃就黃,你把攤家地址給我,我找他去,我還不行找個勁兒了,咋地,地球是攤家開的,沒王法了?二玲擦了擦眼淚,終于冷冷的看著蹦著高罵人的她的這個媽,說,要是我,我也黃。你還想上門去丟磕磣咋地。

  二玲她媽又一個愣神兒,不大會兒又反過神兒來,操你老李家祖宗,兒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貧。我下了你出來,你還嫌我磕磣,我咋磕磣了。連畜生都不如的玩意,你個小騷B,我打死你。她拿著柳條就開始不分上下的抽打起二玲。二玲這個時候已經不是站在那兒等著挨打的歲數了,她媽的柳條一上身,她撒丫子就往南邊大地跑。她媽在后面拿著柳條追,嘴里高聲罵喊……

  小房身人站在路邊,看著這娘倆兒之間的這場戰火,看客們得出一個結論,二玲讓人睡完,肚子都大了,完了小產后,還讓人給揣了,像甩把鼻涕那樣,給甩了。

  第73節

  二玲一口氣跑到大上水線那兒。看著并不洶涌的河水,河水上晃蕩著不知道誰家扔的黑塑料袋,還有粉紅色的沾著臟東西的衛生紙,水泡過的粉色,顯得臟東西都新鮮著。李二玲慢慢的蹲下身來,就算死也不想死這么埋汰的水里頭,二玲的眼淚啪嗒啪嗒的掉在地上,一摔八瓣兒。在大壩下面的二玲她媽可嚇壞了,一看二玲沒影兒了,這可了不得了啊。這是親閨娘啊。破鑼嗓子開喊——救命啊,快點來人吧,我的媽啊,母家二玲可投河了啊——李二玲在大壩上,水埋汰點就埋汰點吧,這個時候是真有一死了之的心啊,可是,上水線要是沒開閘放水的時候,水太淺了,連個兔子都淹不死。命苦不能怨天尤人,想死的時候連潮都不漲。可是,李二玲她媽擔心孩子心切還是一下蒙登子了,反正她一喊救命,呼拉就上來一堆人,把李二玲從大巴上連拖帶抱就給整下來,再連抬帶架給整回家。二玲越掙扎著喊我沒要投河,抬的人越使勁按著她,一邊還七嘴八舌的安慰死啥,年輕輕地,對象黃了就黃了,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淘弄,兩條腿的男人不滿該哦?二玲心說,得了,我還是閉嘴吧。她一閉嘴,她媽那頭哭天喊天的聲音更加嘹亮的響徹南邊上水線到攤家的路上天空,像無線電一樣,以電波的形式刷刷刷穿透小房身。

  小房身的嬸子大娘們干完了活吃完事飯,連碗都顧不得刷了,趕緊找個房山角聚堆。到地一瞅,誰也沒說誰了,連圍裙都沒摘,還更甚的,燒火棍和笤帚都拿手里就往這頭跑。多少年了啊,小房身終于出了個殉情的水靈靈的大姑娘,這跟山村里出了個鳳凰似的一樣屬珍禽異獸啊,這得講講兒,要不多可惜了的啊。而且吧,就老李二玲她媽,你瞅她那個得瑟,三大娘筋著鼻兒咬著牙說,你瞅她得瑟的,二玲進城是板上定釘的像的,這回好。痛打落水狗跟落井者扔石頭是村民尤其是婦女村民的本色啊。

  在人們的講講兒聲里,李二玲就整個算掉糞缸里頭了,名聲臭的比糞坑里的石頭還臭上三天以上。糞坑里的石頭刷吧刷吧露天地里放半個月還能砌個豬圈啥的呢。

  二玲后來又去海濱城市她表姐那找了個飯店服務員的活,干了兩天就讓人給辭了。好看是好看,站門口挺招攬顧客的。一看飯店就有歡迎觀臨下次惠顧的誠意。可是,這丫頭是個冰美人,吃飯的人看著飯菜覺得飯菜都噎人了,再加上,令老板和客人都郁悶的是,這孩子連菜單上的字都認不全,你讓她下個單,寫的菜名,是個廚師都迷糊,不,準確的說,叫個人都迷糊。老板很遺憾的對來領人的表姐說,不是我不照顧咱妹兒——表姐還得趕緊的連聲道謝。

  到了這個份上,二玲只有一條路能走了。

  這是一條人類歷史以來所有女人都走的不歸路——嫁人。進了誰家門就是誰家人,新婚姻法出臺的新解釋更令女人血本無歸——據說女人要養家糊口帶孩子做飯刷碗收拾屋,有車的還得養車沒車的還得攢錢買車。房子除了殼兒是公婆的出得首付其他內部裝修家電按月還貸啥啥都是女人或者女人娘家的,但是,這個房子到死都是男方的。男女從來沒公平過,在房子這個事上,新解釋非弄個平等出來,所以說,嫁人顯得更是有去沒回的一條絕望的蜀道了。一代又一代的女人在這條路上前仆后繼死而后不已著。

  你還別說,混到二玲這個分上,她還真的嫁到市里了——如果通公交車的地方都算市里的話,即使是個城鄉結合部,那也是吃商品糧不用種地了不是。

  嫁人前的二玲讓口水給露水了。嫁人后的呢?

  幾年光陰過去。三玲大學畢業當了一名表姐所在的海濱城市里的人類靈魂的工程師,每年還過一個專門的節兒。四玲由三玲帶著也到了海邊城市,在一個路邊報亭里賣貨,報亭老板是三玲班上一個學生的家長,學生沒畢業之前,老板說了,四玲你就在這兒賣貨。二玲呢,生了個大胖小子,沒事就帶孩子坐小客兒回娘家帶個仨倆月的,人家別的女的生完孩子瞅著都胖乎的,李二玲可好,不用減肥,瘦得尖嘴猴腮的了,大家都說她這也不吃那也不吃,你瞅小體格兒,風不吹都晃蕩。不過,老李家瞅著日子開始反稍了,蒸蒸的日上著。人丁興旺六畜茂盛。

  李二玲家的大胖孩子人小鬼大,小嘴兒巴巴的,見人就說話生來自來熟,讓給揪個雞兒吃酒給揪一個,敞亮,大伙都說市里孩子就是好,看著就比土生土長小房身的孩子大方。那孩子在小房身混得相當開。長的也好,肥頭大耳的,瞅著跟他那個當廚師的爸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似的,尤其是后脖頸子上一嘟嚕肉,除了大小,其他基本分毫不差。就沖這大胖小子,就證明,二玲還是挺是個有福氣的人的。小房身的大仙,神神道道的說。

  第74節

  大玲有回跟二玲打電話,二玲那頭接著接著電話就說姐,掛了吧,我迷糊——話音還沒等掉地上,就聽西里晃蕩。大玲這頭兒沖電話一個門兒的喊二玲二玲二玲,忙音依舊。第二天二玲一大早就打電話過來,說昨天接電話的時候自己眼前發黑嗓子眼兒發甜,完了就迷糊過去了。大玲這家伙可逮著借口把二玲訓得茄皮子色。叫你啥玩意也不吃,一天到晚整個小體格兒,也就是恁家海龍要你。二玲也習慣了,只要是大玲接電話到最后和她媽一樣,都是數叨她。你就別指望她們能安慰安慰擔心擔心你啥的。

  又過了沒多久,二玲打電話給三玲了,告訴三玲,我要離婚了,都搬出來半個多月了。從這個電話開始,二玲和三玲開始親密起來。三玲這個時候也成家了,長大多了。也沒有那么多鋒芒,也沒有那么旗幟鮮明的愛憎分明了,更重要的是,她開始反省檢討自己對二玲的態度,對二玲的命運,她開始思索得更多更深更廣泛。

  二玲的對象叫海龍,比二玲大兩歲。他們倆的介紹人就是小房身東該的,和海龍是本家的叫海東的。他上老李家給提這個事的時候說了,海龍小伙有的是哭著喊著抱大腿要給當媳婦的,海龍這孩子心高,要找個好看的,要拔尖的好看的。我一看得了,這撲子也就你們家二玲了。這倆孩子簡直太合適了,一個是螺絲另個就是螺絲帽,嚴絲合縫,老李,我告你,也就是咱哥倆這么多年的關系。二玲要是嫁母海龍,那家伙過的是啥水平的日子。水平啊。風吹不著雨曬不著的。日子過得有水平啊。

  二玲她媽倒是沒注意找個海東大叔翻來覆去說的啥,就注意水平倆字了。二玲她媽不改江湖本色,直接就問,他憑的啥能過的有水平呢?咋地,攤家成有錢了嘮?海東趕緊的,嫂子,母海龍是有手藝地,顛大勺的。菜炒得好,飯店都搶著要呢。一個月2000不惜掙。二玲她媽一聽,就沖這手藝,得了,二玲算是掉福字印刷廠里頭去。趕緊的張羅打對面各項事宜。吩咐大玲帶著二玲出去消費,務必讓二玲錦上添花眼睛更大睫毛更翹頭型更新潮服飾更走在流行前線。

  打對面是到小房身海東家東屋打的,東屋住的是海東老娘,抽煙都抽好幾十年了,屋子里熏得黑窟窿東的,空氣里都飄蕩著陳年老太太味。一進屋,二玲她媽眼睛賊拉快的掃視全屋,完了多咱都欠兒欠兒的,蹬兒呵的問,打對面的人呢,咋地?還沒來咋地?海東趕緊的,嫂子,啥眼神兒啊,那不東山墻邊上靠著呢。二玲一聽,心里一咯噔。那東山墻靠著的,那看起來比老李都老相啊。頭皮中間锃亮,比二玲她爸被褥頭都亮半分。周圍可能有點頭發,為了配合中間,全剃了,露出點青茬子。個兒不高,170能有了,估計一厘米一斤肉足有了。那家伙胖得估計連自己腳尖都看不著。就這么個主,二玲這個心啊,哇涼哇涼的。

  海東接著給介紹炕梢坐著的一男一女,你還別說他不介紹,二玲和她媽打死也想不到炕梢坐的這倆人瞅著苗條條的,長的斯斯文文的,看起來就很城里的人居然是眼前這個黑死胖子的父母,這真是老母豬生出豬八戒——不知道哪路妖精投胎投差地兒了啊。說這個海龍和他爸是哥倆完全沒人懷疑,你要是說他爸是哥肯定有人跟你急,明顯的嘛,海龍瞅著應該是當兄長的嘛。

  二玲當時小臉子就撩下來不那么樂呵了。二玲她媽一看,心里也直犯膈應。但是,二玲她媽吃多少年咸鹽了啊?好看頂個屁用,能一個月給你掙2000多?能不用你下地插秧啥的?所以,二玲她媽繼續樂呵呵的,暗地里掐了二玲一把,正掐在二玲胳膊上臂后側,二玲給掐的一哧牙,像笑了似的,雪白的牙齒照的屋子都亮堂了一下。二玲她媽滿意的看著海龍露出垂涎三尺的樣子,自以為是的維持全局。

  等海龍在地上的椅子上坐下來,二玲心更放冰水混合物里,整個成零度了。這家伙腦瓜頂上居然有個很大很大的疤楞。能有十公分那么長,彎彎曲曲有似蜈蚣。二玲心說話,就這樣的,還有哭著喊著給媳婦的?那些女的不是都瞎眼了吧?媒人的話要是能信,天上都能掉餡餅。就算天上掉餡餅,媒人的話還是不能聽啊。

  整個打對面,以二玲的從始至終沉默和二玲她媽從始至終嘚不嘚結束。

  原來海龍似乎并不是海家兩口子親生的,這倆口子也知道是哪方不能生養,完了就抱養了個小寶寶回來。據說是一個四川妹子18歲的時候生廁所的。也不知道爹是哪個,稀里糊涂一筆陳年老舊賬。18歲的大姑娘,要說自己還是個半大孩子也挺恰如其分的,肚子疼半天,蹲出來個小孩兒,自己嚇一跳,就像把小孩給摳死,也不知道她咋想的,就使勁摳那個腦瓜頂,結果就摳出那么大的一疤楞來。這個是海龍她目前的媽在他們村散布的謠言,具體是怎么摳的怎么出來的疤,無從考證也沒法考證。總之,這孩子也是個苦命的就是了。

  根據二玲她媽托人打探回來的小道消息,說這老倆口應該挺有油水的,老頭還炒股呢,你聽聽,小房身誰聽說過啥叫股啊,那玩意還能炒著吃,你一聽就有水平就上檔次那就是正經玩意兒啊。二玲她媽跟二玲說了,你個死犟眼子的,你就是小姐身子丫鬟命要是按你自己的主意來。你媽還能害你咋地。就你這兒小體格兒,真嫁小房身東西該兒,下地插良田秧就把你累咪而兒了你不信試試。

  第75節

  反正二玲自己也說不清后來咋就同意跟了這個缺八輩損德的死胖子了,后來一回想,估計就是周圍人圈攏的。大胖子往往小心眼,這個往往就有一定幾率,很不幸的,二玲就撞在這個往往上頭了。

  就這海胖子,他和二玲一樣都糾結著一個共同的問題,那就是二玲究竟看上他哪點了呢?同樣的問題,出發點截然相反,他覺得二玲肯定是以前不定咋地完了沒人要了,要不不能跟他啊,不用別人說出口,別人的眼光告訴他,二玲給了他,那完全是一朵鮮花插牛糞上頭,當然,花兒開得好全靠糞當家,不過他這個糞實在太大便了,純度太高,植物難以成活啊。

  二玲跟三玲說,從結婚那天下晚開始,他就反復的問我一個問題,你和別的爺們是不是也這樣似的,賤得兩腿說開就開?二玲說這話我能跟誰說我咋說?我給大姐打給電話還沒等說啥呢,大姐先沖龍一嗓子,你又咋地了,一天到晚凈兒事。我打掉牙也得和血吞啊。我都讓他給問神經衰弱了都。

  三玲說他一開始就這樣你還跟他生孩子?三玲簡直是怒不可遏。說你點啥玩意好呢?你腦子讓驢踢了還是咋地?你咋成害怕嫁不出去了?一著急,三玲把努力忘卻了多年的鄉音都給吼出來了。二玲我說你點啥好你說,最后這句三玲帶著哭音了就。此時,她的腦海里浮現的是15歲的二玲背著被褥往小客兒上像蝸牛一樣攀爬的瘦小的身影——還有每個月那會三百塊錢的那美輪美奐的笑靨——

  三玲曾經非常努力非常刻意的隱瞞自己的東北口音,尤其是她上大學第一個學期的時候有個山東小嫚兒說她說“真地呀?”跟宋丹丹一樣的時候,三玲心里非常非常郁悶。她也知道,她媽和小房身大多數婦女一樣,順嘴冒臟話滿嘴跑臟字,但是年輕的她總覺得既然做了她的媽總該有點不一樣,具體應該怎么不一樣她也說不上來。她生怕自己一說小房身話就變成她媽那樣的人,隨著年齡的增長,三玲真是越發覺得自己的本質實在是和她媽越來越像。甚至有時候罵對象的話,不自覺的就順嘴抄襲起她媽的語言和氣勢,這真讓她痛恨不已。痛恨的同時,很矛盾的是,三玲聽周圍的人除了說普通話之外還能順溜大方的說一口方言的時候又很羨慕,總想誠實的說出小房身的土語,同時還是逃不出自己給自己設的那個局,生怕土話一出口,自己的格調跟著都掉價,生怕周圍的同事朋友看出自己的農民氣質。而且隱瞞了太久了零丁想說吧,還想不起來咋說了。刻意總是難以自然,沒有對手就更能發揮出方言本色。不過,在二玲事件上,三玲終于感受到小房身語言的威力,不用小房身不足以表達自己的出離憤怒啊,還是小房身話厲害,過癮,蓋了帽了的妙啊。三玲由衷的感嘆。

  二玲結婚后到孩子六歲這段歲月對家里人來說是空白的。

  長大是咋回事呢?用普通話說明白了的定義就是各有各的秘密各有各的主意,用小房身話說就是長豬腰子了,豬腰子越來越硬了,長大了都有自己的事了,看著都忙忙活活的,也不知道天天忙的到底是啥日子嗖嗖的就飛過去了。兄弟姐妹之間似乎還沒有同事之間來的親密,朋友顯得比家人還重要,同事啦朋友啦倒是沒事叮把來家里頭坐坐,斗個地主打個升級砌個長城啥啥的。兄弟姐妹卻只有過年過節爹媽過生日的時候聚攏到一塊溜兒,吃吃喝喝之間有時都容易冷場,尤其是連襟之間,簡直是沒有共同語言。

  再說兩口子之間,外人也看不出來是好是壞。沒準白天橫眉冷對黑下晚熱火朝天呢。

  作為一個讀書人,后來成為一代城市里花骨朵們的園丁的三玲,還是很有點出頭椽子的威勢的,當下在電話里三玲就給二玲拍板了,二姐,你怕離婚不?二玲說,不怕,怕啥。我有手有腳能養活自己。三玲接著說,那你想過孩子咋整沒?

  一提兒子,二玲那頭鼻音就出來了。三玲一聽,心里煩勁兒就又上來了,你看你二姐,剛提孩子你就哭,那可沒啥咒念了。反正就兩條道,為了孩子將就過,湊合湊合一輩子,眼一閉腿一蹬,這輩子就算完。你要是想活得有點質量呢,就得舍得。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三玲彼時還沒有孩子,她看過書讀過報,也被一些描寫母子深情母愛磅礴的文字感動過,也很喜歡那些長的跟臺灣著名一對雙兒的那種小孩,萬一長的普通以下,她就沒啥感覺了。要是哪次在火車上,有小孩哭唧唧的,三玲雖然嘴上不說,但是一準兒立刻放大隨身聽音量,同時默默背誦長恨歌一百遍,以求心安神定。

  三玲和二玲家的孩子親近的時間有限,所以她對這個外甥,是挺歇痕的,但是吧,屬于舔一舔的那種感情淺型的。所以她對于二玲的婆婆媽媽很有些看不上眼。

  老李家老小兒也20多了,眼瞅著馬上能娶媳婦了。三玲工作幾年攢了點錢,再加上幾個玲的舅舅突然就發家了,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財大氣粗的,反正有個富親戚總比窮親戚越來越多墻,俗話說窮生奸計富長良心嘛,先富起來的舅舅拔了幾根粗粗的毫毛,就把老李家老房子舊樓座給扒了,翻蓋起一座雄偉的里出外進帶走廊的大樓座來。房子一蓋媳婦自然滾滾來。以前小伙兒心氣兒這個低,自己出去打工,找了個斜眼的,說是人姑娘說了,啥也不要你家的。這把老李太太氣得,把她老兒子罵得東南西北都找不著了,當時就跟那姑娘說了了,你想進母家門,除非你踏著我尸首進去。姑娘一看,得了,自己這不成了殺人兇手了嗎?老實而的,姑娘鳥悄兒的走了,如同她鳥悄兒的來,揮了揮衣袖,留下幾滴淚水,在小房身老李家熾熱的大門口,片刻即蒸發。等房子具備模型后,老小兒就趾高氣揚起來了,挑媳婦兒挑的,眼都花了。說話時腰板挺溜直。三玲把二玲電話掛了,回頭就跟老弟把二玲的事說了,她很擔心二玲被家庭暴力了,以二玲的個性,叫人打掉牙估計也就自己和血吞了,三玲一想到這種可能性心口就堵得慌。

  李老小一聽,咋地?二姐這么些年都叫人熊著呢?就他海龍那熊操樣,肥得跟頭豬似的,咋地,他想打我二姐咋地?反了天還,不是人奏的玩意兒一看就吃人飯不拉人屎,我操他媽地,三姐,你掛電話得了,我現在就打車去我二姐家,咋地,他心死咱老李家人都死絕了咋地。三玲本來一聽她老弟罵人就皺眉頭現在一聽,真解恨。所以說,小房身語言真是有生活,活生生的動人,三玲一想到以前自己居然以此為恥,還真是純潔的過了頭了。她在心里頭跟著罵海龍個熊操樣,然后自己又跟自己解釋,這個操,在沒有實際工具的人這里,只是個感嘆詞,絕不是個動詞,所以它只是個發泄感情的工具而不是犯罪的兇器,所以呢,說說也無傷大雅。

  終于,二玲婚姻上的悲劇,在娘家門這兒大白于天下。

  李大玲當天下晚也和對象開著大三輪子過來了,全家人聚在飯桌上,以罵海龍為下酒菜,吃了頓解恨的飯。要不說老李太太寶刀未老加上自己弟弟這幾年沒事就塞點錢,人一有錢氣就粗,說話鏗鏘有力。老李太太說了,就他海龍那個驢操樣兒,票花(就是屁股的意思)上要是能戴眼鏡他臉和票花都一樣了,個臭德行,不圖他是個顛大勺的,我二閨娘能給他?我年年還給他200斤大米,操他八輩祖宗,我喂個狗狗都能沖我搖尾巴,你瞅他海龍回回上咱家來那個德行,臉拉拉的,跟欠死人錢似的。叫二玲離,堅決離,非離不可。就說媽說的,叫她趕緊的,收拾好三金,再把值錢點的東西拾掇拾掇,趕緊來家。找小伙都隨便找。操他個媽出來的。

  怒火是老李家人的纖夫,它拉著全家老少,用強光的繩索,眼瞅著老李家這艘船要給拉得里拉歪斜了。幸虧大玲,還是個知道咸淡的。

  大玲和她對象對看了一眼,說,罵也罵了,過過嘴癮先。該歇歇會兒。明兒我去趟海龍攤家,看看到底咋回事。攤家老人不都還沒死呢嗎?看看老人那頭咋說,我去看看情況再說吧。大玲對象是個很有數的,多少年一直踩油門討生活,說話辦事都比老李家人穩當多了,在他的教導下,大玲也比以前能看明白不少事。所以說,結婚找對象,找對頭了,兩口子一起成長呢。要是沒找對,倆就互相禍禍了,都糟進兒了,比如二玲和海龍。

  第二天,大玲坐了第一班小客,下了車三步并兩步的連跑帶顛的來到二玲家。院子里搭著倭瓜架,上面接著金黃的小倭瓜,大玲瞅著,這小日子這不過的挺有滋有味,你瞅這院子刺弄的,多好。大玲這頭進門,那頭看門的狗立刻狂吠。吠了半天,一個人沒出來,大玲心說我昨下晚不都打電話了嗎?

  大玲這個人吧,窮仔細。剛結婚時沒錢,摳搜的過日子過習慣了,這幾年車輪子一轉錢就來,還是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一聽剪線頭給2毛錢一天能掙兩塊錢都腦瓜子削個尖的往上沖,給錢就干那種。攤家電話,從來不往外打,只有接聽功能在使用,每個月話費絕對不超過12塊錢。正常是10塊錢,就座機費。她對象三番五次要給她配個手機,她都以不會使兒拒絕。這會找不著二玲家的人這才著急了,想打公用電話吧,附近也沒有小賣店啥的,急不急死人呢。

  第76節

  但是大玲吧有個特點,不知道是有點還是缺點不好歸類,就是一條道跑到黑那種,你不是家里沒人嘛,好,我就擱門口蹲著,我守著你老窩,我看你一家老家賊加小家巧兒還不歸巢了咋地?門口有幾塊石頭,大玲一屁股實惠兒的坐上去,一手摟包一手支腮幫子。心里急得著火,心說話二玲也就是親妹子,昨兒下晚電話里說得好好地,今天回家有啥話敞開了說,當面鑼對面鼓整個小蔥拌嫩豆腐。這還活不見人死不見尸了咋地?

  你還別說,等了小半天功夫,還真是只要功夫深,鐵棒都能磨成針。大玲本來以為自己屁股都能磨出繭子了,就差點要拍拍屁股走人的時候,海龍的媽,一個非常高挑的,長的特有味道的,眉眼上調說話慢條思語的中偏向老年的婦女,終于回來了。后面跟著二玲的寶貝疙瘩憨憨。大玲是很歇痕憨憨的,二玲坐月子時正趕上幾個玲的姥姥病入膏肓,所以二玲的月子是她姐大玲姐代母職給伺候出來的,所以大玲和三玲完全不一樣,在她心窩子里,憨憨和自己的孩子沒有區別,憨憨這孩子名不副實,心眼可多了,有數,知道他大姨對他好,所以就更樂意往他大姨身邊靠,沒事還把手伸大姨衣服里頭要摸肉肉,都是忌奶那陣兒給養出來的毛病,不摸點啥一宿一宿嚎。大齡一看憨憨,沒媽的孩子一看精氣神兒都沒了,大玲這眼窩子淺的人,金豆子就噼里吧啦出來了。

  話說我們那紅顏薄命女李二玲人到哪里去了呢?

  昨天二玲打了電話回來,說了她大姐要過來一趟的事。海龍在電話里就蹦高了,來干哈?來干哈?咋地,您家人咋嫩不知道磕磣呢?這一頓五馬張飛的罵,二玲差點背過氣去,直接掛了電話。海龍一看,我正罵得過癮呢,你把電話掛了?再打,不接,接著打,還不接。好家伙,就看海龍血氣沖臉,上了眼,頭皮都紅了,這就是沒頭發,要是有頭發,這就是傳說中的頭發直立怒放沖冠啊。在屋里轉來轉去,找不著發泄的口兒,一看憨憨在炕上沒心沒肺的擱那兒玩小汽車,上去一劃拉,小汽車一下就全給嘩啦地上了,爺爺奶奶一看,孩子要遭殃,趕緊拉海龍的拉海龍,護孩子的護孩子。海龍掙開他爹的手,叫嚷著,我不是你兒子,他不是我兒子,二玲跟誰下的種,她自己知道,你還護著這小雜種,我叫你護著,說著,他揚手就給了老頭一拳。可能海龍真不是老頭的親兒子,因為大爹罵娘的剎那,天空都沒有一個閃電加一聲巨響,一個雷下來劈死這個混賬王八的從頭壞到腳從外壞到里的蛋。

  大玲一瞅,這海龍這以前都是裝相咋地?以前也沒看出來是這樣式兒的人呢?打爹罵娘了這都?大玲心里就犯膈應。

  海龍,大玲很鎮定的把憨憨摟懷里頭說,別說你和二玲還沒離婚,就是離婚,我叫你一聲老弟也不算是占你便宜,我說老弟,不管誰是誰的誰,生恩沒有養恩大,我瞅你以前也不像是裝相,你不是這樣的人啊。你把老頭打個好歹,你心里能落忍兒咋地?誰家沒有老人誰沒個老的時候?剛說到這兒海龍的媽眼淚就刷刷的往下掉了。

  老太太轉過臉說,拿手背兒抹了抹眼淚,把讓兒子打愣神的老頭扶到炕頭。然后回頭說,他大姨,你先坐著,我出去買點菜。大玲心說,我心得多寬?我老妹生不見人死不見尸的我還吃飯咋地?就說了,嬸兒你別忙活,我還得等二玲回來,當面鑼對面鼓說清楚再說吧。海龍這時又把耷拉的腦袋抬起來,二玲還能回來,這會兒不定在哪兒跟誰鬼混呢?海龍,我告訴你,說話要負責,大玲急眼了。她抓起海龍家電話就給二玲打過去。二玲接了電話那一刻,大玲嗓子眼的心才落到實處。二玲,你在哪兒呢?大玲聲音高八度,咋地,你為啥不敢回來?你馬上給我回來,在河邊干啥?你還想直接讓爸媽給你收尸咋地?沙棱兒地,給我回來,沒等二玲說話,大玲啪把電話掛了。海龍,二玲現在在二道河河邊,你要是不信你就去看看是不是真的。我就不信,我自己老妹還能跟人跑了。告訴你,海龍,我們老李家姑娘跟根數到梢,就沒出過不正經的。你個小樣吧,大玲心里補充到。我要是二玲,我早就跟你離了,大老爺們,一天到晚盯著老娘們褲襠那點事,煩不煩人。當然,這是大玲的潛臺詞,她要不是大姨子,而是小姨子,估計這話就不是潛臺詞而是臺詞了。

  等二玲回來,大玲就當著海龍全家人的面說,這回人齊了,二玲,你有啥說啥。我就在這,海龍你也有啥說啥,要是二玲真有啥對不住你的,我立即領走,不用你趕,我自個兒的妹子,我替我爹媽管教,你看怎么樣?海龍也被大玲的氣勢給鎮了,一個農村婦女,說話辦事之七尺咔嚓,要是大玲演包公,頭上不用畫月牙上空都能浮現出正大光明幾個大字來。

  這還真是小伙二十六沒娘,說起來話比年頭長啊。

  結婚那天晚上,不是說要是大姑娘就會落紅啥的嗎?武打片里還有守宮砂一說,很多道聽途說都告訴海龍,女的要是個雛的話,她就該有痕跡。可是,二玲沒有,海龍把被子反過來復過去,把褥子都要拆了,唉,咋啥也沒有呢?海龍這個氣啊,娘的,老子花了錢蓋了房,娶的難道不是黃花大閨女。

  人啊,一旦下了結論,要找證據回頭論證,上海話說了,不要太簡單哦。

  但是,一開始二玲并沒有感覺到海龍對她有什么不滿。就是覺得海龍把錢看得很緊。二玲問海龍,那時候你一個月給我200,還問我錢都花哪兒去了,是不是事實?我那時候剛來這塊兒,還沒找到活,一個月200,你還嫌我花太多,是不是?二玲像秦香蓮來到這開封府,面對古往今來最青的青天一樣,從頭控訴起來。我懷孕后,你一個月給我三百,是不是?大玲這一聽,氣的,傻吧二玲,這啥老爺們,這二玲這都能過這么多年?

  二玲接著說,還有回我老弟來市里辦點事,要上咱家吃飯,你給我多錢買菜?我他媽這輩子忘不了,你給我了5塊錢。是不是?

  第77節

  二玲接著說,這些事都是雞毛蒜皮,本來我也不想說,老爺們不大手大腳霍霍錢也不是啥壞事,我還尋思這挺好的。有一回你說漏嘴了,海龍剛要抬頭,二玲猛的聲音高八度,你老實兒地,鳥悄聽著,我還沒說完。二玲似乎從來沒有這么大聲在海龍家這一畝三分地上赫亮的說過話,她這么一高音兒,海龍還真是也冷丁嚇一跳,你還別說,蔫人也有一分膽,惡從膽邊生,把個混人也嚇抖三抖哦。

  二玲接著說,你尋思我忘了吧?我啥也不說你就尋思我啥都沒記住唄?

  原來有一次,二玲和海龍已經鬧到了民政局門口。二玲說,那回的事,我都沒臉跟母家人提。你不嫌磕磣我還知道羞丑呢。

  海龍有一天下班挺早的,他到家的時候二玲去幼兒園接孩子。老頭老太太也都沒在家。老頭自從兒媳婦進門改邪歸正了,在工地上打更,業余時間偷點邊角余料鋼筋鐵骨啥的,能賣不少錢呢,最起碼孫子的零嘴錢能劃拉出來,這就不善勁兒了。老太太人家原來就是能干的,在一個建筑批發城食堂里給人家煮飯,專門淘米煮飯,活不忙,早上一頓火中午一頓,一個月也不少整,一家五口人,就憨憨一個閑人。海龍一看人都沒在家,正好炕頭里卷了摞被子,他一看,困勁還來了,就把被打落開,想瞇會兒。刷拉,一樣東西從被子里掉了出來,海龍一看,差點腦溢血,多虧歲數好啊。

  操你個媽出來地,海龍簡直就是氣暈了,這他媽也太熊人了,熊人熊到炕頭上來了,這不是叫人騎我脖頸上拉屎嗎?海龍拿出電話打給二玲,那頭二玲接的也挺快的,剛一接通,就聽海龍喊,你他媽擱哪兒呢?沙冷給我滾回來。二玲一聽,這話頭不對,肯定出啥事了,要不海龍雖然脾氣臭,但是說話語音不至于都顫音了。趕緊的,二玲領著憨憨騎上電動車,還真是能多沙冷就多沙冷的滾回來地。

  二玲到了自己家那條該門口的時候,長了個心眼,把憨憨放在憨憨他二奶奶家,讓老太太給瞅會,說自己還有點事,完了就急三火四的往家趕。

  剛進院,一只皮鞋迎頭而來,不偏不倚端端正正瞄得那個準兒啊,正好砸二玲肩膀頭上了。把二玲砸得一陣劇痛手沒把住車把子,電動車直接倒地上,二玲跟著一個趔趄,倒車上了。跟在鞋后面的就是兇神惡煞的海龍,揚起就是一腳,踏在電動車上,手里拿著個東西,遞到二玲鼻子底下,你他媽的養漢養到炕頭上了是不。

  二玲揉著肩膀抬頭,我的媽,二玲說,這啥玩意兒,惡心死了,她扭開臉站起來,你還擱手拿?你擱哪兒整的?二玲本來心里突突的,不知道海龍發的是哪門子邪火,這會兒看到海龍手里拿的東西,反而鎮定下來。沒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就算鬼叫門,不慌更不亂。二玲此時就像壘起七星灶銅壺煮三江擺開八仙桌招待十六方的那個機智有膽量的阿慶嫂似的,態度不卑又不亢神情不陰也不陽。

  海龍本來以為二玲指屁股不是指屁股——指定兒立刻跪倒在地,抱著他大腿哭,還得哭得梨花一枝春帶雨那樣的,通俗點就是鼻涕眼淚滿臉橫流,然后求他別聲張啥的,總之二玲就該是一堆爛泥隨他踩隨他踹,隨他折騰完了用水一沖,日頭再那么曬一曬,海龍覺得這樣他才能舒坦點。可是,二玲這么個出乎意料的鎮定,把他的所有幻想都推翻,海龍自己也有點蒙凳子了。咋回事,莫非這個東西不是二玲作案留下的證據?海龍這么一猶疑,氣勢就沒那么洶洶然了。

  咋地,跟我裝是不是?這啥玩意兒你不知道你來問我?海龍又把那東西沖龍就遞二玲眼皮底下了,二玲心里煩勁兒呼拉就上來了,我知道這是啥玩意兒,我連孩子都生過了,避孕套我還能不認得咋地?我告訴你海龍,我不但認識這玩意兒我還知道你手里拿著的這是是用過地,里頭那黏糊啦粘就的那個東西是啥我也知道,肯定不是鼻涕就是了。二玲一邊說還一邊把電動車周起來,一副很不樂意搭理海龍的模樣,海龍這個淡的慌就別提了。趕緊地,海龍把嗓門又一提,給自己充氣勢,你知道就好你明白就行,那就是你承認了唄?這玩意是你和哪個騷狍子一起用的,你沙冷地,咱倆誰也別磨嘰,你讓我戴綠帽子也戴個明白,行不?

  二玲這個人,你怎么說都行,瞅著絕對是個軟柿子,但是,可有一樣,絕對受不得冤枉,她媽冤枉她她一開始也反抗,后來她一看反抗的后果是被小房身所有大娘大嬸們冤枉,她就學聰明了,在她媽跟前兒,那絕對的,把耳朵嘴巴開關統統都關嚴絲合縫的。但是,你海龍,你想平白無故的往二玲腦袋上扣屎盆子,二玲心說話,你還真是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粉色那小貓咪了。二玲很冷靜的說,我告你,海龍,這玩意兒為啥能從炕頭被臥里出來我是不知道的,可是我知道,現在是你拿手拿著,你先到家的,這玩意兒指不定是不是你跟哪個女的用的,你想惡人先告狀,沒門。二玲長期耳濡目染,沒完全繼承她媽的衣缽,邊角余料還是吸收了不少的,關鍵時刻,二玲血液里她媽給的那二分之一就充分活躍來了。

  海龍一下給造蒙凳子了。

  這玩意兒,你還真是渾身是嘴說不清了。兩口子一時居然僵持在院里,海龍本來想血雨腥風一番,如今卻不知道該如何伸手收拾眼么前這個正氣浩然介乎天地間的二玲了。

  二玲接著說,你要是非說是我用的,行,那咱現在就進屋,把身份證結婚證拿著,民政局不還沒下班呢嗎。二玲說,咱誰也別耽誤誰誰也別埋汰誰。一拍倆散互不耽誤,咋樣兒?

  誒?海龍立即癟茄子了。

  二玲接著說,你要是非說是我用的,行,那咱現在就進屋,把身份證結婚證拿著,民政局不還沒下班呢嗎。二玲說,咱誰也別耽誤誰誰也別埋汰誰。一拍倆散互不耽誤,咋樣兒?

  誒?海龍立即癟茄子了。

  進了屋翻箱倒柜,二玲把身份證和結婚證擺在炕沿上頭,對海龍說,你身份證呢。沙冷地啊,你還等吃下晚飯黃瓜菜都晾了,民政局到點可就下班哈。你不想去咋地?二玲激海龍。海龍最不抗激,立即說誰不去誰是驢操的,誰是王八下的。二玲輕蔑的看著海空臉紅脖子粗不是大款標準伙夫那德行。

  第78節

  身份證,二玲拉長音。海龍說,你等我找著,去就去,咋地?就你個破鞋簍子,你不怕離婚我還怕咋地。

  這么一個破鞋簍子,一下就把話給說漏了,二玲當然要刨根問底,事兒整到這個地步了,那就干脆啥也別掖著藏著的了,海龍就把自己一直以來的疑問以及去小房身旁敲側擊打探出來的閑言碎語一個標點符號都不落的就都抖落出來了。然后海龍總結說,你得瑟個屁兒。你還先提離婚,就你在小房身那個名聲,你離婚你還想再找下家,你做夢吧你。個破鞋簍子。

  海龍一摔手,走到門邊,回頭補了句,想離婚,沒門兒。這些年我看了看的這么緊,你想跟我離,哼,沒門。說完摔門而去。自己把自己的親生爹變成了驢,把自己華麗麗的變成了雜種,人驢混合物。

  這下,輪到二玲目瞪口呆了。她一直以為海龍得兒呵的,二虎吧唧的,原來真正傻的是自己。二玲像西游記里被三打過的白骨精,精神脫離了借來的軀殼,軀殼就跟紙片一樣,薄薄地,軟軟的,堆隨了。

  這日子過的,二玲嘴里苦溜溜的,人心何止隔肚皮啊。二玲,此時,覺得真是渾身沒勁兒動也不想動,連手指頭都懶得動彈一下,連憨憨還在別人家都忘了。哀愁就像空氣,就像風,就像灰塵,人就像是家具,就像是古董椅子爪上刻出來的那些印,是專門收集空氣里風帶來的灰塵的東西,哀莫大過心死,人最悲哀的有時和金錢似乎關系不大,當你的真心遇見了多年的背叛和欺騙,你才真是算是心灰意冷了。

  可是,二玲和海龍都非常納悶,這個使用過的避孕套,它不可能是無中生有的啊。

  海龍他爹下班回來,一看氣氛不對啊。海龍他媽早就被憨憨二奶喊去接孩子了。等海龍他爹弄明白到底咋回事的時候,突然老頭臉紅得,連多年的褶子都紅得,加上褶子里沉積的黑色素,紅得都發黑了。二玲一看,心里這個后悔,誰說當了爺爺奶奶就不能過夫妻生活了,不過二玲轉念一想,真膈應,恁倆口子愛咋過咋過,過兒子媳婦被臥里算咋回事。二玲的膈應,一下就反映在她輕蔑的眼神里頭了,老頭一看,得了,兒媳婦誤會了,趕緊解釋,原來海龍有個老姑,算是當地有名的暗娼,背著自己對象,和周邊幾個中老年保持了不清不楚的曖昧關系,以前沒借過海龍家地方,現在海龍家一家都忙得四腳朝天的,屋子就空下來了,這不,領著老頭就來了,巫山云雨后,大概是著急還是咋地興奮,反正是沒收拾利整兒,二玲看著海龍,一字一句的說,破鞋簍子。

  避孕套事件,最終以海龍跪地和寫保證書換回來二玲展顏一笑,家里貌似恢復了以前的安寧,只有二玲自己知道,她就像吞了只蒼蠅,而且那只蒼蠅還一直在她的五臟六腑里活著,惡心感厭惡感不時的就涌現出來,心里的疙疙瘩瘩始終不去。

  海龍再不是物,好歹是憨憨的親爹,大玲心里頭想的,還是勸和不勸離。

  大玲是典型的農村干活人,她喜歡看言情電視,看的很投入,有時干活累得賊死,也得看完三集聯播。可是,大玲和所有農村婦女一樣,沒有想過愛情這個東西她是現實的,就算它真是有這么回事,也和她們的生活沒啥關系,電視里的人都再哭著喊著要愛情,仿佛不用吃飯和睡覺似的。可是,要是村里誰真為了愛情咋地了,那是人吃飽了撐完了然后才整的幺蛾子。不著調不是物,是大玲她們對那一類大姑娘小媳婦的評價。所以,她不會想到二玲對海龍,還有愛和情的要求,她自然的就忽視了二玲骨子里對情感的需求。

  大玲聽完了二玲和海龍的這個事件后,半晌沒吱聲。說啥?二玲就算再抱屈,能咋地呢?大玲想,要是沒有憨憨,說啥都行,下啥狠招子那都行,有了憨憨,……海龍再不是物,好歹是憨憨的親爹,大玲心里頭想的,還是勸和不勸離。

  大玲是典型的農村干活人,她喜歡看言情電視,看的很投入,有時干活累得賊死,也得看完三集聯播。可是,大玲和所有農村婦女一樣,沒有想過愛情這個東西她是現實的,就算它真是有這么回事,也和她們的生活沒啥關系,電視里的人都再哭著喊著要愛情,仿佛不用吃飯和睡覺似的。可是,要是村里誰真為了愛情咋地了,那是人吃飽了撐完了然后才整的幺蛾子。不著調不是物,是大玲她們對那一類大姑娘小媳婦的評價。所以,她不會想到二玲對海龍,還有愛和情的要求,她自然的就忽視了二玲骨子里對情感的需求。

  二玲接著不打奔兒的說。正好老頭兒老太太都在這兒,有一回家里來了老爺子幾個朋友,都愛喝酒的,也沒弄啥菜我回家一看,幾個老頭兒在那兒干拉呢,我就好心好意的去小賣店花幾塊錢買點花生米回來,海龍你回家后你咋說咋做的?

  海龍不吱聲。二玲回頭看老頭和老太太,爸媽,恁倆說,上回他咋說的。倆老的更不吱聲。二玲說,都不說我說,海龍你個賤皮子玩意兒,那回你也是寫保證書下跪的。你咋說的,你說那些老頭都是上咱家找我來的,所以我才上桿子買東西伺候,伺候完嘴再伺候多出來的那條腿,是不是你說的,姐,你聽聽,他說的是人話不?還當著人那些老頭的面說的。當時誰也沒下來臺,母老爺子當時就說要把海龍趕出去過,說這些年交的哥們兒都叫海龍給得罪光了,是不是吧?關鍵時刻,癟茄子了?二玲蔑視海龍一大家子。

  我好不容易找了個班上,試用期尋思好好表現,清早我就早去一會兒,收拾衛生啥的,姐,你知道他咋說的?他說我去浪,去干那些爛眼子事,起五更爬半夜的去賤。就那些惡心人的話,也不知道跟誰學的,海了去了,我真是學不出口。我尋思他心眼小,那我就不早去了,按點去,啥印象不印象的我就不在乎了。結果,人要是心眼歪了,你就沒轍。說我中午休息也能找個時間跟人搞了破鞋。后來我沒招,我就說那我就在家呆著,你猜他說啥?他說那不是更方便了,一天有八個小時呢。你想跟我老姑一樣我可不是我老姑父,是不是你說的,姓海的,今天對著燈,你說我有半句埋汰你的話有半個字是我自個兒添的不?

  第79節

  海龍嘟嘟囔囔的,二玲說你有能耐你大點聲說唄,都到這份上了誰也別遮著蓋著了都。二玲上了幾年賣貨的班,嘴皮子的功夫雖說還不到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見大款滿面露笑紋兒的程度,但是,最起碼比以前能說而且也敢說了。海龍應激而上,咱倆結婚之前,你跟幾個男的好過你自己知道,咋地?我埋汰你,恁老家那些人都埋汰了你咋地?你自己去打聽打聽,你有能耐你去打聽打聽,誰不知道你李二玲是個破鞋簍子,叫人睡完了人家上新加坡去了,有沒有這事?有沒有這事?

  二玲氣得眼瞅都要迷糊了。她本來就有貧血,而且有迷糊的毛病,大玲一看二玲要犯病,直翻白眼。

  海龍欠兒蹬兒的,一提這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大玲也覺得有點膩歪,這海龍,這明顯沒有要解決問題的誠意嘛,大玲一看,今兒這算盤是打錯了,得了,趕最后一班車趕緊回家,趕明有空的時候再說吧。

  大玲帶著憨憨和二玲一起回了小房身。

  二玲沒到家就先預備好讓她媽罵一頓了,沒成想她媽啥也沒說,倒是準備了一堆吃的給憨憨,到了一定歲數連煞氣很重的幾個玲的媽都變得慈眉善目了,二玲一看,不是進屋就開罵,心里頭就透龍不少。二玲她媽一句話,就讓二玲再海龍那兒差點翻白眼的那口氣一下就緩過來了。二玲她媽說,操他個媽出來的,自己長了個王八頭還老怕人家給他戴綠帽子,那個德行,上哪兒都不帶得煙抽的。

  二玲,你要是我閨娘你就離。離了找小伙兒,有地是。西該那誰家的,老誰,人家離兩次,現在天天開著小車。有地是錢。二玲一看,她媽還是她媽,張嘴還是她媽,瞎嘮嘮一個頂倆,全身上下透著驢性。二玲這個時候,覺得她媽真好。這個時候的二玲,啥是好人,好人不是劉慧芳好人不是宋大成,好人就一個標準啊,誰贊成她離婚誰是天下第一大好人啊。

  二玲在她媽和她爸的強烈要求下,把城里臨時租的房子退了,她爸正好有一輛電動車,二玲天天騎著電動車市里小房身來往跑通勤,來回得倆小時,反正到家能吃口熱乎飯,家里誰想買點啥捎來捎去的也方便。小日子,瞅著可比在海龍那塊六兒受那個窩囊氣強多了,眼瞅著二玲嘴巴子上都開始見肉了。人一滋潤,氣色就好,氣色好,人瞅著就精神兒地,再加上底子本來就好,這家伙,二玲的青春復蘇了,第二春。

  二玲這頭啥都整得妥妥的,海龍那頭可不干了,主要還是爺爺奶奶想孫子。雖說兒子不是親的,但是孫子,正好是討人歇痕的時候,那小嘴兒巴兒巴兒的,爺爺爺爺奶奶奶奶叫個不停,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也給摘啊。沒兩天,海龍和他爸就找上門來。老頭是好老頭,一個門兒的說小話兒,中心思想就是一個,出了這家門再進一家門哪是那么容易的啊,孩子可憐不識見的啊……海龍呢,賤不漏搜的還是一副死丑橫的德行。也不說話,鼻孔朝天,告訴憨憨,沙冷收拾東西跟我回家,憨憨嚇得直往爺爺身后躲,最終還是幼兒園的小朋友有魅力,憨憨同意先跟爺爺回家,二玲說了,我是不可能回去的,你離咱倆就上民政,你不離就先拖著,拖到一定時候也得離。

  憨憨走了,二玲心里也空牢牢的不得勁。三玲打電話來了,說讓二玲先騰到寒假,等放了寒假她立刻回家,完了姐幾個聚一塊兒,商量看看。婚姻如鞋,合不合腳磨不磨腳只有穿的你自己個兒才知道,三玲對二玲說,然后接著說,脫鞋其實很簡單,比穿還簡單。你別想復雜了就行。大玲聽二玲把三玲的話轉述之后大玲很有哲理的說,你別聽她胡嘞嘞,就算是鞋,不合腳的鞋,這么多年,不也穿合腳了?再說,現在這鞋現在值錢了,上面有鉆,價值連城簡直無價之寶,這個鉆就是你兒子,我外甥,知道不。你等著地,個小三妖精,站著說話不知道腰疼的玩意兒。

  寒假到了,三玲說話是很給自己做主的。一放假,她立刻奔著小房身進軍,腦海里回蕩著熟悉的旋律,向前!向前!向前!我們的隊伍向太陽,腳踏著故鄉的黑土地,背負著二玲的希望,我們是一支不可戰勝的力量。從無畏懼,絕不屈服,英勇戰斗,直到把二玲的不幸消滅干凈,向前!向前!我的責任重,二玲的冤仇比海深,三玲真跟打了雞血一樣,激動著,激動著,就等著海龍被離,然后一副胎胎歪歪的樣子,在二玲跟前灰溜溜的走了,夾著尾巴似的。一想到這個場面三玲都覺得過癮。

  三玲本來準備看到的是一個很凄慘很蕭條,類似魯迅筆下的祥林嫂的二玲。可是,眼前這個,分明是……就跟她現在用的那個伊麗莎白雅頓ElizabethArden晚安好眠滋養霜的是使用心得——:迷人的紫色膏體,芬芳的味道,肢體柔軟好推——,對比下來,三玲整天跟青春叛逆期的丫頭小子們打打殺殺,看起來賈寶玉說的女人是水,不過三玲暗中補充,二玲是依云,是法國品牌風靡世界,我這盆是渾水,泥里咣當的。

  三玲放了假基本就是閑人一個,可以臉不洗牙不刷穿著她媽的花棉襖在炕頭窩著用筆記本打游戲,生活的舒服又糜爛,整個人都沒法看,灰頭土臉眼神渙散,反觀悲劇里的主人公二玲,真是墻角一枝梅凌寒獨自開了,仿佛天越冷開得越艷麗了。黑色掐腰羽絨服,騎電動車太冷,買得皮護膝皮護手套,加上高跟黑皮靴,精干精神,小頭發焗得溜光,燙得那個直流,怎么看怎么招人看。三玲心里頭就有點犯合計,愛情小說看多了有時也能培養點第幾感來,三玲覺得,二玲應該是有事,沒有異性的女人,不可能這么榮光這么煥發這么閃閃這么亮晶晶的。

  老李家的新房子大,三玲怕冷,就跟她爸和她媽在東屋睡,東屋最暖和,爐子不滅暖氣一直燙手,熏得人口干舌燥狂口腔潰瘍。二玲以此為由,主動要求睡北屋,北屋沒有炕,只有一張大床,而且沒有日頭,和東屋一比,溫差能有15度。三玲就犯了合計,但是她到底是能沉住氣的,沒有跟任何人說自己的疑惑,只是,有天晚上大概12點多點,她高抬腳輕落步,鳥悄兒的,就來到北屋門口,把耳朵貼到門上,開始聽起墻根來。

  里面果然是嘰嘰咕咕的,時而有二玲壓抑著快樂的笑聲,三玲也和她對象有過電話熱戀階段,或者準確的說,只有才能帶來熱戀感,見了面散個布吃個飯之后就覺得挺乏味的,不知道為么呢,尤其是三玲對象,用三玲她媽的話說那就是三扁擔打不出一個屁來的,但是在電話里卻很能放得開,頗有些妙語連珠的感覺,以自身經驗來判斷,三玲非常肯定十分確定,二玲,絕對是開始第二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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