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劇《歷史的天空》劇照。蔣青松攝

　　2013年初夏，我和原解放軍藝術學院戲劇系畢業班學員到北方某軍事基地體驗生活，下了火車上汽車，發現前排坐著一個陌生的大校。同事告訴我，此人是文學系主任徐貴祥。當時又驚又喜，因為我一直想把徐主任的小說《歷史的天空》改編成話劇。回到學校不久，我就找徐主任商量，沒想到他一瓢涼水潑過來，說《歷史的天空》人物關系復雜，故事盤根錯節，改編話劇難度很大。他還向我力薦茹志娟的短篇小說《百合花》。那時候，我和徐貴祥并不熟悉，版權是他的，我不能強求。

　　說來也是有緣，幾年后，原解放軍藝術學院成為國防大學軍事文化學院，文學、戲劇、音樂、舞蹈四個系整合為軍事文藝創演系，徐貴祥是這個系的主任，和我成了直接的上下級。我再次向他提出，想把《歷史的天空》改編成話劇。他有點猶豫，但最終還是同意了，交代我說：“要做就往大里做，做好了是師生努力的結果，做得不好，就是小說提供的基礎不好。”我當時很高興，出了門才慢慢地琢磨出哪里不對勁，徐主任這話說得漂亮，其實等于沒說。小說《歷史的天空》獲得了第六屆茅盾文學獎，同名電視連續劇影響很大，我們改編話劇，無論做成什么樣子，都沒有理由說原著基礎不好。那么，我就沒有退路了，只能做好，不能搞砸。

　　從這以后，話劇《歷史的天空》就上路了。真正下手了，才知道并不簡單。原著的時間跨度涵蓋了半個世紀，是一個宏大的敘事結構，如果不找到一個駕輕就熟的路徑，舞臺上的一兩個小時很難表現其精神實質。經過再三斟酌，我將重心放在了小說的前半部分，時代背景是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初期，這正是作品人物處于豆蔻年華、人生最光彩絢麗的時期。對學生們來講，這部分情節更能引起他們情感上的共鳴。

　　內容板塊敲定了，只是第一步，在每一板塊里突出什么重點至關重要。我把小說發給學員們，讓大家對照原著拉劇本框架，從里面找到適合自己的角色，談對角色、人物關系、故事邏輯的理解，然后再讓他們在舞臺上磨合。從白天到黑夜，從秋天到冬天，第一稿、第二稿……第八稿，待初稿形成，已是2017年8月。

　　我們選擇了一個明確的創作方向：在這臺戲里，通過濃縮了的戰爭場面，表現愛情和人性的美好；通過拓展了的愛情進程，表現革命戰爭的壯麗和崇高；通過驚心動魄的英雄敘事和如詩如畫的戰地浪漫，謳歌中國共產黨領導人民取得革命勝利的偉業。事實證明，我們的方向選對了，達到了提綱挈領、小中見大的效果。

　　話劇《歷史的天空》是經過數次打磨和艱難抉擇后的再創作。這幾年，我們一邊演出，一邊修改，劇本融入了許多人的智慧和心血，感人的故事不勝枚舉。

　　劇中有一場戲是東方聞音為了掩護陳默涵起義犧牲了。原著描寫梁大牙趕到現場，對陳默涵暴怒指責，然后默默地坐在東方聞音墳前自說自話，至于他說了什么，原著中只有八個字“只有梅嶺的風知道……”我理解，這就是大悲無言，所以在首版劇本中，我保留了小說的留白意境，舞臺動作只有“梁必達默默地在東方聞音墓前傾訴……”徐貴祥看了后，提出這個地方可以讓東方聞音出現，讓她叮囑梁大牙善待陳默涵和他的七十九團。這很重要，標志著梁大牙真正的成熟。對于他這個建議，我最初很難接受。因為我覺得這是一部現實主義風格的作品，怎能讓東方聞音“死而復生”呢？后來，我理解了徐貴祥的意圖——東方聞音作為黨組織的象征、理想信念的傳播者、梁大牙最敬重和深愛的人，讓她的靈魂同梁大牙的靈魂對話，勢必會產生更加震撼的藝術感染力。于是，我把后來的戲改為：東方聞音犧牲后，梁大牙伏在她的墓前深情訴說：“東方聞音，怎么會是這樣的結果？當初，是因為你的出現，才讓我留在了八路軍的隊伍里……”這時，“天幕”打開，東方聞音捧著鮮花殷殷叮囑：“梁司令員，你不僅是我的愛人，也是八路軍的指揮員，你要善待陳默涵，他是我們的戰友、兄弟、親人……”梁大牙仿佛瞬間找回了自己，恢復了理智。最后，當陳默涵和朱一刀、韓秋云出現時，梁大牙振作起來，同陳默涵互相敬禮。梁大牙拉著陳默涵的手說：“我們藍橋埠的娃子，又走到一起了，兄弟，戰友，我們一起戰斗。”“嘩”地一下，藝術效果出來了。此后演了幾十場，每次演到這里，臺下都有掌聲。

　　話劇《歷史的天空》本來只是原解放軍藝術學院2014級表演專業學生的一臺畢業匯報演出，沒想到它很快走出了校門，走向更為廣闊的舞臺。我們從解放軍歌劇院的禮堂，一直演到了中國藝術節的大舞臺上，到目前已經演出50多場。

　　那是一段激情燃燒的歲月，近百人的隊伍，一個月的長途跋涉，從北京到合肥，從皖西到皖南，從大別山到上海灘，一路留下無數個難忘的瞬間：我們在海軍某部演出結束后，臺下的觀眾全體起立，向演員敬禮。海軍戰友還寫了一篇文章《致敬英雄的青春之歌》，蕩氣回腸；在上海，我們參加了中國藝術節“文華獎”的比賽。謝幕時，很多觀眾情不自禁地站起來為我們鼓掌。其中有一位老人，站在觀眾席向我們不停地揮手，他大聲地對我們說：“謝謝你們把這么好的戲送到上海！”觀眾對這部話劇的熱愛，讓我們倍受鼓舞，也激勵著我們要做得更好。

　　經過幾年的努力，話劇《歷史的天空》不斷取得新的進步。2020年10月，該劇在國防大學舉辦的首屆軍事文化節上，成為開幕演出劇目；同年底，又入選了文化和旅游部“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舞臺藝術精品創作工程”重點扶持作品。

　　在最近一次赴國防科技大學的演出結束后，徐貴祥鼓勵全體參演師生說：“在禮贊英雄中學習英雄。”我想說，作為國防大學軍事文化學院的教員，禮贊英雄，學習英雄，培育英雄精神，我們永遠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