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奶的小小裹腳
一個偶然的機會,我和女兒被鞋店櫥窗內的纏足女子所穿的綢緞或布面的繡花尖形小鞋所吸引,女兒的驚喜,引起了我的興致,讓我想起了奶奶的繡花鞋,以及外奶的“三寸金蓮”。
我爺爺奶奶去世的時候,我才一歲,聽母親說爺爺奶奶那會不愿意照相,父親請來照相師傅怎么也沒說服二老,因此沒有給我們留下念相。爺爺奶奶長什么樣,我想象不出。奶奶留下來的只有那幾雙非常精致的緞面繡花小小尖尖鞋。小時候我們姊妹們把它視為珍寶,每逢家里來了尊貴的客人,都會把“弓鞋繡履”視為傳家寶拿出來給客人們看。那小小的不到三寸的尖尖鞋上有用各色絲線繡的山水、樓閣,人物、花鳥。所繡山水人物花鳥,無不精妙,構圖活潑,設色明亮。有獨特之觀賞性,針法之運用常人無法模仿,在我們眼里豈止是藝術。
在天真燦爛的童年里,我們始終認為這幾雙小小的尖尖鞋深藏著奶奶一手好針線活也藏著奶奶生活秘籍。我們在無數個夜晚頂著星星盼望著外奶奶邁著“三寸金蓮”出現在我們身邊,從而親自觀賞“三寸金蓮”活標本,并能聽到關于尖尖繡花鞋無數迷人而又生動故事。
這天終于等到了,我們姊妹們歡天喜地地等待著外奶奶光臨,遠處一幅活的畫像出現了,近了,近了!外奶奶騎著毛驢走近了,她一臉的淡定,顯得是那樣的美,圓臉、杏眼,白皮膚,烏黑的頭發在頭后面圓圓盤起,大襟外衣形如旗袍。寬寬的褲腿在小腿腕束起,一雙小腳束縛在一雙黑色的條絨小尖鞋里。小小的尖腳搭在毛驢背上顯得出奇的俊美,奶奶騎著毛驢的樣子像一幅古老的油畫落印在了我們的記憶深處,她的美讓我們忘記了跳躍,一個個眼巴巴的爭著大眼看不夠,尋思不到十足。
外奶奶被大姐摻進了家,家屬院里的孩子們雀躍般歡快地在我家門口圍觀,我家像過節一樣欣喜。
外奶奶整天盤盤腿坐在我家“炕”中央,兩個小腳不敢見人似的藏在兩個大腿底下,身旁常年放著個針線蒲籃,她用細細密密的針線將各色花布對成各種圖案,做成書包、椅子墊等。就那么一針一線不緊不慢的縫呀縫,她的動作里蘊涵著一種無盡從容,臉上始終掛著一絲微笑,是那樣完美,讓人不忍心去打攪她,但給奶奶穿針線卻是我們這些孩子們的拿手活,因此而換來奶奶樂呵呵的笑聲.
夜晚,奶奶眼睛不好,大多數時間在為我們講故事,我們最愛聽的也是關于奶奶那雙小腳的故事。
外奶奶告訴我們,我奶奶的小腳比她的腳還要小,似乎還不到三寸!就是因為那雙精致的小腳在我們老家村子里遠近聞名,也是因為那雙小腳常年疼痛早早病故。
原來婦女纏足在清代就已經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社會各階層的女子,不論貧富貴賤,都紛紛纏足。甚至遠在西北、西南的一些少數民族也染上了纏足習俗。腳的形狀、大小成了評判女子美與丑的重要標準,作為一個女人,是否纏足,纏得如何,將會直接影響到她個人的終身大事。在當時,社會各階層的人娶妻,都以女子大腳為恥,小腳為榮。“三寸金蓮”之說深入人心,甚至還有裹至不到三寸的。過去的女孩一般在五六歲時開始纏足,其方法是用長布條將拇趾以外的四個腳指連同腳掌折斷彎向腳心,形成“筍”形的“三寸金蓮”。其慘其痛,可想而知,這樣做一般大都是在長輩的逼迫下進行的。母親或祖母不顧孩子的眼淚與喊叫,以盡到她們的責任,并以此保證孩子未來的婚姻生活。